荀子注释——非十二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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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来 源:大正辑
  • 时 间:2019-09-18 17:34:14
 

荀子非十二子

 

【原文】

假〔1〕今之世,饰邪说,文奸言,以枭乱〔2〕天下,矞宇嵬琐〔3〕,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有人矣。

【注解】

1〕假:借。

2〕枭乱:扰乱。枭,通""

3〕矞(jué)宇:谲诡。矞,通"",诡诈。宇,通"",诡诈。嵬(wéi):怪癖,奸诈。琐:细小,卑鄙。

【译文】

借着今天这混乱之世,文饰奸言邪说,用来扰乱天下,诡诈邪恶,琐屑怪异,使天下人心智混乱,不知何为是何为非,何为治何为乱,这样的人大有人在。

 

【原文】

纵情性〔1〕,安恣睢〔2〕,禽兽行,不足以合文通治〔3〕;然而其持之有故〔4〕,其言之成理,足以欺惑愚众,是它嚣、魏牟也〔5〕。

【注解】

1〕情性:指人的好利恶害、好逸恶劳的天性。

2〕安:指心中无所愧疚的样子。恣睢:任意胡为。

3〕合文通治:合于礼义,达到国家的治理。

4〕故:所以然之理,即有根据。或曰故实,也可通。

5〕它嚣:人名,其生平事迹无考。魏牟:战国时人,与庄子同时。

【译文】

放纵自己邪恶的天性,肆意胡为而无所愧疚,行为如同禽兽,不足以符合礼义而达到国家的治理,然而却说得有根有据,有条有理,足以欺骗迷惑愚昧的老百姓,它嚣、魏牟就是这样的人。

 

【原文】

忍情性,綦蹊利陽〔1〕,苟以分异人为高,不足以合大众,明大分〔2〕;然而其持之有故,其言之成理,足以欺惑愚众,是陈仲、史鰌也〔3〕。

【注解】

1〕綦(qí):极。蹊(xī):深的意思。利陽(qí):超凡独立。利,通""。陽,立,踮起脚。

2〕大分:君臣上下之名分。

3〕陈仲:名定,又名田仲、陈仲子,战国齐国贵族,认为哥哥拥有的是不义之财,所以离开兄长,隐居长白山,靠编草鞋为生。史鰌(qiū):又名史鱼,春秋时卫国大夫,曾多次劝谏卫灵公任用贤人,没有被采纳,临死时,嘱咐儿子不要将自己的尸体入棺,进行"尸谏"。卫灵公知道后,对他大加赞扬,由此获得了敢谏的美名。荀子认为陈仲故作清高,史鱼则有盗名之嫌,所以对其进行批判。

【译文】

强忍着自己的欲望和天性,用心极其深沉,行为极其孤僻,一心只想显示出和别人不一样,不能够与大众和谐相处、遵守等级名分;然而却说得有根有据,有条有理,足以欺骗迷惑愚昧的老百姓,陈仲、史鰌就是这样的人。

 

【原文】

不知壹天下、建国家之权称〔1〕,上〔2〕功用、大俭约,而僈〔3〕差等,曾不足以容辨异、县〔4〕君臣;然而其持之有故,其言之成理,足以欺惑愚众,是墨翟、宋鴹也〔5〕。

【注解】

1〕壹:统一。权称:指准则。这里指礼。

2〕上:同"",崇尚。

3〕僈(màn):轻视。

4〕县:同""

5〕墨翟:墨子,战国鲁国人。墨家创始人。宋鴹:战国宋国人。

【译文】

不知道统一天下、建立礼制的重要性,崇尚实用,过分强调节约,而轻视等级秩序,以至于不能区分上下之别、君臣之异,然而却说得有根有据,有条有理,足以欺骗迷惑愚昧的老百姓,墨翟、宋鴹就是这样的人。

 

【原文】

尚法而无法,下修而好作〔1〕,上则取听于上,下则取从于俗,终日言成文典〔2〕,反紃察〔3〕之,则倜然〔4〕无所归宿,不可以经国〔5〕定分;然而其持之有故,其言之成理,足以欺惑愚众,是慎到、田骈也〔6〕。

【注解】

1〕下修:与"尚法"对文,不尚贤之意。修,贤能,修能。荀子书中每用来称君子之志意德行。好作:指不遵守先王礼制,自作主张。

2〕文典:法律条文。

3〕紃(xún)察:循省审查。紃,通""

4〕倜然:远离的样子。

5〕经国:治理国家。

6〕慎到:战国赵国人,早期法家的代表人物之一。田骈:战国齐国人,道家代表人物之一。

【译文】

崇尚法制而不以礼法为法,轻视贤能而好自作主张,上面君王听取他,下面社会上的人也顺从他,整日讲述着法律条文,等到循省审查研究,却脱离实际而没有着落,不能够用来治理国家、确定名分;然而却说得有根有据,有条有理,足以欺骗迷惑愚昧的老百姓,慎到、田骈就是这样的人。

 

【原文】

不法先王,不是礼义,而好治怪说,玩琦〔1〕辞,甚察而不急,辩而无用,多事而寡功,不可以为治纲纪;然而其持之有故,其言之成理,足以欺惑愚众,是惠施、邓析也〔2〕。

【注解】

1〕琦:通""

2〕惠施:战国宋国人,名家的代表人物。邓析:春秋郑国人,刑名学家。

【译文】

不效法先王,诽毁礼义,却喜好钻研奇谈怪论,玩弄奇怪的文辞,说得十分入微却没有什么实际用处,说得头头是道却没有什么用处,做的事很多却没有什么功效,不能作为治国的纲领;然而却说得有根有据,有条有理,足以欺骗迷惑愚昧的老百姓,惠施、邓析就是这样的人。

 

【原文】

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,然而犹材剧〔1〕志大,闻见杂博。案往旧造说〔2〕,谓之五行〔3〕,甚僻违〔4〕而无类,幽隐〔5〕而无说,闭约〔6〕而无解。案饰其辞而祗敬之曰〔7〕:此真先君子〔8〕之言也。子思唱〔9〕之,孟轲和之,世俗之沟犹瞀〔10〕儒,嚾嚾然〔11〕不知其所非也,遂受而传之,以为仲尼、子游为兹厚于后世,是则子思、孟轲之罪也。

【注解】

1〕材剧:才多。剧,繁多。

2〕案:按照。往旧:古代。造说:臆造一种邪说。

3〕五行:意思不明。一说即五常,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。

4〕僻违:邪僻。

5〕幽隐:隐晦。

6〕闭约:隐晦。

7〕案:语助词。其:指子思、孟子。祗(zhī)敬:恭敬。

8〕先君子:指孔子。

9〕唱:通"",倡导。

10〕沟犹瞀(mào):沟瞀,愚昧无知。犹,语助词,或以为衍字。

11〕嚾嚾(huān)然:形容喧吵的样子。

【译文】

粗略地效法先王,而不知百王相传,自有其要领,然而却做出才能很多,志向很大,博闻多见的样子。依从古老的观念来臆造学说,称之为五行,这些学说十分邪僻而没有纲要,隐晦而不成学说,晦涩而不可理解。他们修饰自己的言辞,并且十分抬高自己的学说,说:这是孔子的学说啊。前有子思提倡,后有孟轲附和,世俗一般愚蠢的人吵吵闹闹争先学习,却根本不知道它的错误,于是接受并传承它,以为孔子、子游的学说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努力才被后世推崇。这是子思、孟轲的罪过。

 

【原文】

若夫总方略〔1〕,齐言行,壹统类,而群天下之英杰,而告之以大古〔2〕,教之以至顺〔3〕,奥窔〔4〕之间,簟席〔5〕之上,敛然〔6〕圣王之文章具焉,佛然〔7〕平世之俗起焉,六说者〔8〕不能入也,十二子〔9〕者不能亲也,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,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,一国不能独容,成名况〔10〕乎诸侯,莫不愿以为臣,是圣人之不得势者也,仲尼、子弓是也。

【注解】

1〕总:总括,统领。方略:道,道术。

2〕大古:指古代帝王的业绩。

3〕顺:循,循其理。

4〕奥窔(yǎo):屋子的西南角叫奥,东南角叫窔。

5〕簟(diàn)席:用竹做成的席子。

6〕敛然:聚集的样子。

7〕佛(bó)然:勃然兴起的样子。

8〕六说者:指魏牟、墨子、孟子、田骈、邓析、史鳝等六家学说。

9〕十二子:指以上所提到的十二人。

10〕况:增益,超过。

【译文】

至于总括治国的方针,统一人们的言行,统一治事的纲纪,进而聚集天下的英杰,告知上古先王的礼法,教之以遵循礼法之道,就连一室之内,居处之私,圣王的文饰礼仪都会聚集在那里,社会安定的礼仪也勃然兴起,魏牟、墨子等人的学说不能进入,十二子的学说也不能靠近,即使穷得没有立足之地,王公贵卿也不能与他争名,当了一国的大夫,一个君主不能将其占为己有,一个国家也不能将其单独容纳,他的盛名可以超过诸侯,没有一个国君不想以他为臣,这就是没有得到权势的圣人,仲尼、子弓就是这样的人。

 

【原文】

一天下,财〔1〕万物,长养人民,兼利天下,通达之属〔2〕,莫不从服,六说者立息,十二子者迁化,则圣人之得势者,舜、禹是也。

【注解】

1〕财:通"",管理,利用。

2〕通达之属:舟车所到,人迹所通的地方。这里指天下。

【译文】

统一天下,利用万物,养育人民,使整个天下都得到好处,天下之人,没有不向往服从的,魏牟、墨子等人的学说会立刻消失,十二子的学说也会受到影响而渐渐改变,这就是得到势位的圣人,舜、禹就是这样的人。

 

【原文】

今夫仁人也,将何务哉〔1〕?上则法舜、禹之制,下则法仲尼、子弓之义,以务息十二子之说。如是则天下之害除,仁人之事毕,圣王之迹著〔2〕矣。

【注解】

1〕将何务哉:打算怎么做呢?

2〕著:显著,彰显。

【译文】

当今那些仁人,该怎样努力去做呢?上则效法舜、禹的制度,下则效法仲尼、子弓的礼义,一定要消灭十二子的学说,这样的话天下的祸害就会消除,仁人的事情也就完成了,圣王的业迹也就得到了彰显。

 

【原文】

信信,信也;疑疑,亦信也。贵贤,仁也;贱不肖,亦仁也。言而当,知也;默而当,亦知也。故知默犹知言也。故多言而类〔1〕,圣人也;少言而法,君子也;多言无法而流湎〔2〕然,虽辩,小人也。故劳力而不当民务,谓之奸事;劳知而不律先王,谓之奸心;辩说譬谕、齐给便利〔3〕而不顺礼义,谓之奸说。此三奸者,圣王之所禁也。知而险,贼而神,为诈而巧,言无用而辩,辩不急而察,治之大殃也。行辟〔4〕而坚,饰非而好,玩奸而泽〔5〕,言辩而逆〔6〕,古之大禁也。知而无法,勇而无惮,察辩而操僻,淫大〔7〕而用乏,好奸而与〔8〕众,利足而迷,负石而坠〔9〕,是天下之所弃也。

【注解】

1〕类:统类。在荀子书中常指礼义。

2〕流湎:沉溺。

3〕齐给便利:迅速便捷。

4〕辟:邪僻。

5〕泽:润泽。这里指巧为润色,使人不知其奸。

6〕逆:指悖于理。

7〕淫大:奢侈浪费。大,同""

8〕与:党羽,指拉帮结伙。

9"利足"两句:意颇难解,一说,前句指走捷径而陷入窘境,后句指力小任重,位高而跌。

【译文】

相信应该相信的,是诚信;怀疑应该怀疑的,也是诚信。尊崇贤人,是仁;鄙视不肖之徒,也是仁。说话得体,是智慧的;不说话也得体,也是智慧的。所以懂得沉默与懂得说话是一样的。说话很多,但都合于礼义,这是圣人;说话很少,但合于法则,这是君子;说话很多但不合礼法,却沉溺其中,即使说得头头是道,这是小人。所以费力而对百姓的事情没有帮助,这叫奸事;劳心费脑,而不合于先王的法制,这叫奸心;辩说比喻,口才敏捷,但不遵循礼义,这叫奸说。这三奸,是圣王所禁止的。智巧而险诈,阴贼而诡秘难测,用心诡诈而巧言辩说,言论没有什么用处却说得头头是道,辩说不合于实用却分析得很细微,这是治理国家的最大灾祸。行为邪僻而顽固不化,掩饰过错而十分巧妙,玩弄权术而十分圆滑,说得貌似有理却违反常理,这是上古之人最要禁止的。聪明而不守法度,勇猛而无所忌惮,考察事物很精细而所操之术却很邪恶,奢侈浪费而导致财物匮乏,喜欢干坏事而党羽众多,食图便利而陷入迷途,窃取重位而跌入深渊,这是天下人都厌恶的人。

 

【原文】

兼服天下之心:高上尊贵不以骄人,聪明圣知不以穷人〔1〕,齐给速通〔2〕不争先人,刚毅勇敢不以伤人;不知则问,不能则学,虽能必让,然后为德。遇君则修臣下之义,遇乡〔3〕则修长幼之义,遇长则修子弟之义,遇友则修礼节辞让之义,遇贱而少者则修告导宽容之义。无不爱也,无不敬也,无与人争也,恢然如天地之苞万物〔4〕,如是则贤者贵之,不肖者亲之。如是而不服者,则可谓訞怪〔5〕狡猾之人矣,虽则子弟之中,刑及之而宜。《诗》云:"匪上帝不时,殷不用旧。虽无老成人,尚有典刑。曾是莫听,大命以倾〔6"。此之谓也。

【注解】

1〕穷人:使人难堪。

2〕齐给速通:口才流利,反应敏捷。

3〕乡:乡人,乡亲。

4〕恢然:广大的样子。苞:通""

5〕訞(yāo)怪:妖邪,怪异。訞,同""

6"匪上帝"六句:此处引诗见《诗经·大雅·荡》。匪,不。时,通""。旧,指先王之道。老成人,指像伊尹、伊陟之类的人。典刑,指各种法度和事例。大命,国家的命运。倾,倒。

【译文】

使天下人都心悦诚服的办法:身份地位高而不傲视别人,聪明圣智而不逼人至困境,才能敏捷而不与人争先,刚毅勇猛而不伤害他人;不知道就虚心求教,不会的就认真去学,有能力而懂得谦让,然后就能成就圣贤之德了。对待君主,就慎重地按照臣下之义务去做;对待乡人;就按照长幼的秩序去做;对待长者;就按照弟子恭敬的礼义去做;对待朋友;就慎重地按照礼节辞让之义去做;遇到地位低、年纪轻的人;就应该本着教导、宽容的原则去做。与人相处,没有不仁爱的,没有不恭敬的,不与他人相争,心胸如同天地包容万物那样广大。如此,贤能的人就会尊崇他,不肖之人也会亲近他。像这样如果还有人不顺服,那就可以说是妖怪狡诈之人了,虽然是一家人,对其处以刑罚,也是应该的。《诗经》上说:"不是上帝的过错,是因为纣王不遵守先王之道。即使没有伊尹、伊陟这样老成的人,也还是有先王的典则和刑法可以效法。但是殷纣王连这些都不听,所以导致了国家的灭亡"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。

 

【原文】

古之所谓仕士〔1〕者,厚敦者也,合群者也,乐可贵〔2〕者也,乐分施者也,远罪过者也,务事理者也,羞独富者也。今之所谓仕士者,污漫〔3〕者也,贼乱者也,恣睢者也,贪利者也,触抵者也,无礼义而唯权势之嗜者也。古之所谓处士〔4〕者,德盛者也,能静者也,修正者也,知命者也,箸是者也〔5〕。今之所谓处士者,无能而云能者也,无知而云知者也,利心无足而佯无欲者也,行伪险秽而强高言谨悫者也〔6〕,以不俗为俗,离纵而陽訾者也〔7〕。

【注解】

1〕仕士:做官的人。与下文"处士"对文。

2〕乐可贵:指注重道德。

3〕污漫:欺骗,诡诈。

4〕处士:隐士。

5〕箸是:宣扬正确的主张。箸,通"",显扬。

6〕行伪险秽:行为阴险肮脏。谨悫:谨慎诚实。

7〕纵:同"",车迹。陽訾(qízī):显示自己与众不同。陽,抬起脚后跟。訾,通""

【译文】

古代所说的做官的人,是老实忠厚的人,团结群众的人,注重道德的人,乐于施惠的人,远离罪过的人,研究事物道理追求合道的人,以自己独富为羞耻的人。而当今这些做官的人,是欺骗诡诈的人,为非作歹、伤害他人的人,放纵性情胡为的人,贪图利益的人,触犯法令的人,不在乎礼义而只追求权势的人。古代所说的隐士,是道德高超的人,修身自洁、行为端正的人,自安于命而不妄求的人,宣扬正确主张的人。而当今所谓的隐士,没有能力而自夸有能力,无知而自以为有知,贪得无厌而假装没有欲望,行为阴险肮脏而硬要把自己说成老实忠厚,作离俗之状以自标清高,这是故作自己与众不同的人。

 

【原文】

士君子之所能不能为〔1〕:君子能为可贵,不能使人必贵己;能为可信,而不能使人必信己;能为可用,而不能使人必用己。故君子耻不修〔2〕,不耻见污;耻不信,不耻不见信;耻不能,不耻不见用。是以不诱于誉,不恐于诽,率道而行,端然正己,不为物倾侧〔3〕,夫是之谓诚君子。《诗》云:"温温恭人,维德之基〔4"。此之谓也。

【注解】

1〕能不能为:能做的和不能做的。

2〕不修:道德不修。修,善。

3〕倾侧:倾斜。这里指动摇。

4"温温"两句:此处引诗见《诗经·大雅·抑》。

【译文】

士君子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有:君子能做到道德高尚,但不必一定要别人尊敬自己;能做到讲信用,但不必一定要别人相信自己;能做到任用贤能,但不必一定要别人任用自己。所以君子以道德不修为耻,而不以被人污蔑为耻;以不讲信义为耻,而不以不被人信任为耻;以没有能力为耻,而不以没有得到任用为耻。所以不被浮名所诱惑,不被诽谤所吓倒,行为做事遵循着道的规范,严肃地端正自己的言行,不为外物所动摇,这样的人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君子。《诗经》说:"多么宽厚谦恭的人啊,这是道德的基础"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

 

【原文】

士君子之容:其冠进〔1〕,其衣逢〔2〕,其容良〔3〕,俨然〔4〕,壮〔5〕然,祺然〔6〕,跍然〔7〕,恢恢然,广广然〔8〕,昭昭然,荡荡然〔9〕,是父兄之容也。其冠进,其衣逢,其容悫,俭然〔10〕,恀然〔11〕,辅然〔12〕,端然,訾然洞然〔13〕,缀缀然〔14〕,瞀瞀然〔15〕,是子弟之容也。

【注解】

1〕进:通"",高。

2〕逢:宽大。

??訛良:温和。

4〕俨然:庄重的样子。

5〕壮:通"",严肃而不可侵犯的样子。

6〕祺然:安详的样子。

7〕跍(sì)然:宽舒的样子。

8〕恢恢然、广广然:指气度开阔的样子。

9〕昭昭然、荡荡然:明朗、坦率的样子。

10〕俭然:自谦的样子。

11〕恀(shì)然:依恃尊长的样子。

12〕辅然:亲近的样子。

13〕訾然:柔顺的样子。訾,通""。洞然:恭敬的样子。

14〕缀缀然:不背离的样子。

15〕瞀瞀(mào)然:不敢正视的样子。

【译文】

士君子的仪容应该是这样的:帽子高,衣服宽大,容颜平和温善;庄重、严肃、安详、宽舒、气度恢弘、明朗坦率,这是父兄的仪容。帽子高,衣服宽大,容色小心谨慎;谦虚、依恃、亲切、正直、柔顺、恭敬、不背乱、遇到长者时不正视,这是子弟的仪容。

 

【原文】

吾语汝学者之嵬容〔1〕:其冠俛〔2〕,其缨禁缓〔3〕,其容简连〔4〕;填填然〔5〕,狄狄然〔6〕,莫莫然〔7〕,瞡瞡然〔8〕;瞿瞿然〔9〕,尽尽然〔10〕,盱盱然〔11〕;酒食声色之中则瞒瞒然,瞑瞑然〔12;礼节之中则疾疾然〔13〕,訾訾然〔14〕;劳苦事业之中则儢儢然〔15〕,离离然〔16〕,偷儒〔17〕而罔,无廉耻而忍謑訽〔18〕,是学者之嵬也。

【注解】

1〕嵬容:怪异之容。

2〕俛:同""

3〕缨:帽带。禁:通"",腰带。缓:松。

4〕简连:傲慢的样子。

5〕填填然:自我满足的样子。

6〕狄狄然:跳跃的样子。

7〕莫莫然:沉默寡言的样子。

8〕瞡瞡(ɡuī)然:见识浅短的样子。

9〕瞿瞿然:惊慌失措的样子。

10〕尽尽然:消沉沮丧的样子。

11〕盱盱(xū)然:直目瞪眼的样子。

12〕瞒瞒然、瞑瞑然:沉醉迷乱的样子。

13〕疾疾然:憎恶的样子。

14〕訾訾然:骂骂咧咧的样子。

15〕儢儢然:怠慢的样子。

16〕离离然:不亲自去做的样子。

17〕偷儒:偷懒而怯懦的样子。儒,懦弱。

18〕謑訽(xǐɡòu):辱骂,谩骂。

【译文】

我告诉你们读书人的丑态:帽子低斜,帽带和腰带系得松松垮垮,态度傲慢;满意自得,上窜下跳;沉默寡言,见识短浅;遇到事情就惊慌失措,常常是一副消沉沮丧的样子,看人的时候直目瞪眼;酒食声色中,则沉醉迷乱;礼节之中,总是一副愤愤不平、骂骂咧咧的样子;做事情的时候则怠慢拖延,什么都不愿意亲自动手,懒惰胆怯而不怕被人指责,没有廉耻而能够忍受污辱和谩骂,这是学者中的怪类。

 

【原文】

弟佗〔1〕其冠,祌禫〔2〕其辞,禹行而舜趋,是子张氏〔3〕之贱儒也。正其衣冠,齐其颜色,嗛然〔4〕而终日不言,是子夏氏〔5〕之贱儒也。偷儒惮事,无廉耻而耆〔6〕饮食,必曰君子固不用力,是子游氏〔7〕之贱儒也。

【注解】

1〕弟佗:颓唐。

2〕祌禫(dàn):通"冲淡"

3〕子张氏:姓颛孙,名师,字子张,孔子的门徒。

4〕嗛(qiàn)然:不足的样子。嗛,通""

5〕子夏氏:姓卜,名商,字子夏,孔子的门徒。

6〕耆:通""

7〕子游氏:姓言,名偃,字子游,孔子的门徒。

【译文】

帽子戴得歪歪斜斜,说话平淡无味,装出一副禹、舜走路的样子,这就是子张氏这样的贱儒。衣冠整齐,神情严肃,不满足而嘴上却不说,这就是子夏氏这样的贱儒。苟且懒惰而又胆小怕事,没有廉耻而好吃懒做,还非要说君子本来就不应该干活,这就是子游氏这样的贱儒。

 

【原文】

彼君子则不然。佚而不惰,劳而不侵,宗原应变,曲得其宜,如是,然后圣人也。

【译文】

而那些真正的君子则不是这样的。安逸而不懒惰,劳作而不懈怠,遵守着根本原则来应对各种情况的变化,各方面都做得恰当,这样才能成为圣人。

 

【评析】

这是一篇考量春秋战国诸子得失的文字,与《庄子·天下》篇近似,是我们研究先秦诸子学说思想的一篇重要文献。

文章主要评述了道、墨、名、法及儒家各流派的思想学说。其所说的十二子是指它嚣、魏牟、陈仲、史鰌、墨翟、宋鴹、慎到、田骈、惠施、邓析、子思、孟轲。

荀子认为这十二家所鼓吹的都是些欺惑愚众的学说,他依据""的标准,对这几家思想都进行了尖锐的批判和否定,而独独推尊以礼义为宗旨的仲尼、子弓的学说,认为这是"总方略,齐言行,壹统类"的最高法则。

文章后半部对古今之仕士、古今之处士进行了对比描述,对当时社会的知识分子,也即荀子所谓的"贱儒"的种种丑态进行了辛辣的讽刺。文笔酣畅淋漓,描述颇为生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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